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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叔京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○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一○二
五月十八日新安朱熹谨再拜裁书,复于知丞学士执事少而鲁钝,百事不及人,独幸稍知有意于古人为己之学,而求之不得其要。
晚亲有道,粗得其绪馀之一二,方幸有所向而为之焉,则又未及卒业而遽有山颓梁坏之叹,伥伥然如瞽之无目,擿埴索途终日而莫知所适,以是窃有意于朋友之助。
顾以鄙朴穷陋,既不获交天下之英俊以资其所长;
而天下之士其聪明博达足以自立者,又往往流于词章记诵之习,少复留意于此。
所以趑趄于世,求辅仁之益,所得不过一二人而已。
间者窃闻执事家学渊源之正,而才资敏锐,绝出等夷,其深造默识,固有超然非诵说见闻之所及也,而其口讲心潜,躬行力践,已非一日之积,是以尝欲一见执事而有谒焉。
听于下风,又闻执事盖尝过听游谈之误,怜其愿学之久而未始有闻,且将引而寘之交游之末,使得薰沐道谊之馀以自警饬,以此尤欲及时早遂此愿。
而贫病之故,不能赢粮数舍,求就正之益,以慰夙心而承厚意;
自惟薄陋,声迹本疏,又不敢率然奉咫尺之书以烦隶人,而为异日承教之渐。
惟是瞻仰不能一日而忘,而且愧且恨亦未尝不一日往来于心也。
不谓执事不鄙其愚,一日惠然辱贶以书。
意者高明抱道独立,亦病夫世之末学外骛不可告语,于是有取乎熹之钝愚静退,以为臭味之或同,而不尽责其馀耳。
至于词旨奥博,反复通贯,三复竦然,有以仰见所存之妙。
窃不自胜其振厉踊跃,以为虽未获瞻望于前,而亦无以异于亲承指诲也。
惟其称道太过,责望太深,乃所欲请于左右者,而怠缓不敏,反为执事所先,此则不能不以为愧。
然道之在天下,天地古今而已矣。
其是非可否之不齐,决于公而已矣。
然则熹之所望于执事执事之所以责于者,又岂有彼此先后之间哉!
继自今以往,执事有以见教而有以求教,愿悉屏去形迹之私,商订辨析,务以求合乎至当之归,庶几有以致广大,尽精微而不滞于一偏之见,则熹之幸也,执事之赐也。
其它未暇一二,姑先以此为谢,复属伯崇转致,不审高明以为如何?
暑雨烦郁,伏惟承颜尽欢,尊候神相万福。
杜门奉亲,日益孤陋,向风引领,不任驰情。
承许秋凉见过,何幸如之,而非所敢望也。
未间,更冀以时为道,千万自爱,进为时用,以张斯文,慰山野之望。
幸甚!
廖子晦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五、《考亭渊源录》卷七、民国《顺昌县志》文卷二
德明自得赐诲,日夕不去手,䌷绎玩味,未能尽究,亦尝随所知而为之说。
盖天人无二理,本末无二致。
尽人道即天道亦尽,得于末则本亦未离。
虽谓之圣人,亦曰人伦之至而已。
佛氏离人而言天,岐本末而有所择,四端五常之有于性者,以为理障;
父子、君臣、夫妇、长幼所不能无者,以为缘合;
甚则以天地、阴阳、人物为幻化,未尝或过而问焉,而直语太虚之性。
夫天下无二理,岂有天人本末辄生取舍而可以为道乎?
夫其所见如此,则亦偏小而不全矣。
岂所谓彻上彻下,一以贯之之学哉?
圣门下学而上达,由洒扫、应对、进退而往,虽饮食男女,无所不用其敬。
盖君子之道费而隐,费即日用也,隐即天理也。
即日用而有天理,则于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长幼之间,应对、酬酢、食息、视听之顷,无一而非理者,亦无一之可紊。
一有所紊,天理丧矣。
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敬。
由是而操之固、习之熟,则隐显混融,内外合一而道在我矣。
佛者乌足以语是哉!
佛氏之所谓悟,亦瞥见端倪而已。
天理人心,实然而不可易者,则未尝见也。
其所谓修,亦摄心寂坐而已。
弃人伦、灭天理,未见其有得也。
先生所以谓其卒不近也。
喜怒哀乐之未发,即寂然不动者是也。
即此为天地之心,即此为天地之本。
天下无二本,故乾坤变化,万类纷揉,无不由是而出;
而形形生生,各有天性,此本末之所以不可分也。
得其灵而为人,而于四者之际渊然而虚静,若不可以名言者。
子思以其无所偏倚而谓之中,孟子以其纯粹而谓之善,夫子即谓生生之体而言之以仁,名不同而体一,亦未尝离于日用之间。
先生所以谓其分明不待寻究者也。
某昔者读纷然不一之书而不得其要领,泛观乎天地阴阳、人物鬼神而不能一,在迩求远,未免有极力寻究之过。
亦尝闻于龟山先生之说曰:「未言尽心,先须理会心是何物。
若体得了然分明,然后可以言尽」。
某前日之说,正坐是也。
然道无须臾可离,日用昭昭,奚俟于寻究?
先生所为丁宁开喻,某敢不敬承。
至于鉴影之惑,非先生之教几殆也。
某昔者閒居默坐,见夫所谓充周而洞达者,万物在其中,各各呈露,遂以鉴影之譬为近,故推之而为鸢鱼之说,窃以为似之。
先生太虚万象而辟其失,某读之久,始大悟其非。
若尔,则鸢鱼吾性分为二物矣。
详究先生之意,盖鸢鱼之生,必有所以为鸢鱼者,此道体之所在也。
其飞其跃,岂鸢鱼之私?
盖天理发越而不可已也。
勿忘勿助长之间,天理流行,无纤毫之私,正类是。
明道先生所以谓之同。
某鄙见如此,未知合于先生之意否乎?
其它死生鬼神之说,须俟面求教诲。
来喻一一皆契鄙怀,足见精敏,固知前此心期之不谬也。
其间尚一二未合,亦非大故。
属此客中冗冗,未及一二条对。
更愿益加辨学之功,所见当渐真实也。
万正淳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四六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五一
人杰昨答伯丰书云:「示及浩气说,所谓『浩然之气,集义所生,既与道义浑然而无间,然道义则实助之,以达其用。
是气虽生于集,而其充也却能为道义之助』,此数语发明《集注》之说甚佳。
子约以为未安,乃是大纲上看得不分明。
上蔡子约辨之似当然。
上蔡本因孟子乡为今为之言而生血气盛衰之论,则上蔡之论亦未可专以为非也」。
子约之论,诚可见其用功实处。
但鄙见窃谓界分有未甚明,故其辨论多疵病。
不审先生以为如何?
子约之病,乃宾主不明,非界分不明也。
不知论集义所生则义为主,论配义与道则气为主,一向都欲以义为主,故失之。
若如其言,则孟子数语之中两句已相复矣,天下岂有如此絮底圣贤耶?
子约见得道理大段支离,又且固执己见,不能虚心择善,所论不同处极多,不但此一义也。
伯丰说得极分明,朋友间极不易得,因来喻及此,为之感叹不能已。
子约之老成质实,今尤难得,但恨未有道理唤得它醒耳。
人杰昨得伯丰书云:「必大向以鸢鱼之说请益于紫阳,尚未得报。
近得直卿书,与鄙见合。
试商榷之,却以见教」。
直卿书云:「浴沂一章,终是看不出。
喟然而叹,夫子与点之意深矣。
《集注》云:『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,曾晰有见于此,故欲乐此以终身』。
如此却是乐此天理之流行,而于本文曾晰意旨恐不相似。
干窃意恐须是如此,天理方流行,中心斯须不和不乐,则与道不相似,而计较系恋之私入之矣。
夫子无意必固我,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怀之,政是此意,直是与天地相似。
《易》曰『贞吉悔亡,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』,夫子传之曰『天下何思何虑』?
圣人岂教人如死灰槁木,旷荡其心,徜徉其志也哉?
张子曰:『湛一性之本,攻取气之欲。
物各付物而无一毫计较系恋之私,则致广大而极高明,虽尧舜事业,亦不能一毫加益于此矣』。
后来邵康节先生全是见得此意思,明道先生诗中亦多此意。
此是一大节目,望详以见教」。
人杰窃谓浴沂一章《集注》甚分明,无可疑者。
其说曰:「曾点之学,有以见夫天理本然之全体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,故其胸中洒落,无所滞碍,而动静之际从容如此。
及其言志,则又不过乐此以终身焉,无他作为之念也」。
乃是曾点见得天理之发见,故欲乐此以终身。
直卿所云,固是道理高处,然其本意却谓须是如此,天理方流行,则是曾点之所乐,方得天理之流行也。
人杰窃恐全体大用未能瞭然于心目间,而欲遽求曾点之所乐,则夫事物未接之时,此心平静,胸中之乐固或有时而发见。
然本根不立,凭虚亡实,亦易至消铄矣。
盖与《集注》之意未免有差也。
伯丰所见与之相合,鄙意却未敢以为然。
伏乞赐教。
《集注》诚有病语,中间尝改定,亦未惬意。
今复改数句,似颇无病,试更详之。
直卿之说,却是做工夫底事,非曾点所以答「如或知尔,则何以哉」之问也。
况论实做工夫,又却只是操之而存是要的处,不在如此旷荡茫洋无收接处也。
甘节吉甫亦来问此事,并以示之。
曾点之学,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浑然,日用之间随处发见,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。
而其言志,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,适其所履之常,而天下之乐无以加焉。
用之而行,则虽尧舜事业亦不外此,不待更有所为也。
但夷考其行,或不掩焉,故不免为狂士。
然其视三子者规规于事为之末,则不可同年而语矣。
所以夫子叹息而深许之。
按:《记疑》云此句有误。
傅子渊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五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五四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九八
示喻所以取舍于前日之论者甚悉。
率尔之言,固不能保其无病,然道体规模、功夫节目只是一理,是则俱是,非则俱非,不容作两种商量,去彼取此也。
暇日平心定气,试一思之,或有以变化气质而救一偏之弊,则于成己成物之际未必无小补耳。
徽州休宁县新安道院1188年8月21日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五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八○、《方舆胜览》卷一六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五八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七九、弘治《徽州府志》卷一、一二、弘治《休宁志》卷一、《秘笈新书》卷一○、《新安文献志》卷一二、道光《休宁县志》卷一、二一、道光《安徽通志》卷三一、光绪《重修安徽通志》卷四五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休宁大夫信安祝侯汝玉以书来曰:「休宁之为邑,虽有难治之名,而吾之为之已再岁矣。
始也不能不以人言为虑,中乃意其不然,而今则遂有以信其果不然也。
盖其封域实鄣山之左麓,而浙江出焉,山峭厉而水清激,故禀其气、食其土以有生者,其情性习尚不能不过刚而喜斗。
然而君子则务以其刚为高行奇节,而尤以不义为羞。
故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。
苟吾之所为者出于公论之所是,则虽或拂于其私,而卒不敢以为非也。
以是吾之始至,盖不能无不悦者,而今则驩然无与为异。
吾尝困于事之不胜其繁,而今则廓然无事之可为也。
吾将更葺厅事之东,参采宾佐属咏之什,而榜之以『新安道院』。
子能为我记之,则后之君子益知所以为治,而无吾始者之虑矣」。
予惟汝玉之为此,可以见其政之成、民之服而官曹之无事矣,然道之得名,正以人所共由之路,而非无事之谓也。
夫以汝玉之始至,坐于堂皇之上,则左簿书,右法律,日夜苦心劳力而不得休。
其或少暇,则又不免冲寒风、冒烈日以出入乎阡陌之中而不敢怠。
凡所以劝民之善而惩其恶,兴民之利而除其害者,非有道以行之,则何以致今日之无事哉?
顾其名此,乃若专取乎今日之无事,而反序前日之廑事为非道,其无乃出于老子、浮屠之谓而汝玉未之思耶?
抑尝计之,天下之事虽有动静劳逸之殊,而所谓道者,则无彼此精粗之间。
汝玉之学固有以知此矣,彼其所以喜于政成之无事而不避异学之淫名,岂非朝夕之间犹欲从容于此,以深思前日之已行,而益求其所未至,而卒以究夫无彼此精粗之间者,而大发于功名事业之间乎?
予故邦人,且汝玉予旧也,乐其意,为书本末以示来者,使于此邦之俗、贤宰之志尚有考云。
淳熙戊申八月甲申朱熹记。
赵然道(一) 南宋 · 陆九渊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一三九、《象山集》卷一二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七七
惊蛰前乘晴登山,寻复积雨,二十四日少霁,始得一访风练飞雪之状。
方念不得与贤昆仲共之,是晚来书适至,喜可知也。
去非从善,勇决如此,沛然之壮,在胸中矣,又何以观瀑为哉?
狂圣之相去远矣,而罔念、克念之端,顷刻而分,人心之危,岂不甚可畏哉?
有虞之朝,克艰之说,从逆之戒,伯禹进之;
警戒无虞之说,逸乐怠荒之戒,伯益又进之。
明明穆穆,聚精会神,其切磋琢磨之功如此。
若已汩于利欲,蔽于异端,逞志遂非,往而不反,虽复鸡鸣而起,夜分乃寐,其为害益深,而去道愈远矣,奚足以言此哉?
然道方耻利欲之习,知异端之非,愿致扩充之功,则吾道幸甚。
赵然道(二) 南宋 · 陆九渊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一三九、《象山集》卷一二
兹阅来书,知此志不替有加。
夫道一而已,相去千里,相后千岁者,犹若合符节,况其近者乎?
然古人所以汲汲于师友,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辩之者,深惧此道不明耳。
于其大端大旨,知其邪正是非,形有相近而实有相远,则知精微之处亦犹是也。
夫子十五而志学,则既得其端绪矣,然必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后曰知天命
及其老也,犹曰我学不厌。
今学者诚知端绪,则亹亹翼翼,自致日新之效者,其能自已乎?
秋凉过我,当究是言。
时事第可永叹,良难言也!
王参恐未至如传者之言,回书不见情实,此其常态。
其所以不如古人者,盖在于此。
然道之言可谓切中其病矣。
蔡公辩 南宋 · 陆九渊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一四一、《象山集》卷一四
所录诸书已逐一点对。
末后复赵然道书甚多脱误,可子细将所录本添改,庶可读也。
书字画甚无法度,如「傅」字须向上着一点,不着点便成「传」字。
古刻「传」字,「专」中不着「厶」字,但以不着点与傅字为别。
所录书,其前尚稍可看,向后数篇甚刺人眼。
结字既不端正,画之长短皆颠倒失宜。
向来盖尝说及此等处,何为都不省记?
来书辞语病痛极多,读之甚不满人意。
用助字不当律令,尤为缺典。
老夫平时最检点后生言辞,书尺文字,要令入规矩。
如吾儿持之,甚懒读书,绝不曾作文,然观其不得已书尺与为场屋之文,其助字未尝有病。
造语亦劲健,不至冗长,此亦是稍闻老夫平日语故能然。
且今观吾子之文,乃如未尝登吾门者,即此便可自省。
安详沉静,心神自应日灵,轻浮驰骛则自难省觉。
心灵则事事有长进,不自省觉,即所为动皆乖缪,适足以贻羞取诮而已。
杂说 南宋 · 陆九渊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一四六、《象山集》卷二二
皇极之建,彝伦之叙,反是则非,终古不易。
是极是彝,根乎人心,而塞乎天地。
居其室,出其言善,则千里之外应之;
出其言不善,则千里之外违之。
是非之致,其可诬哉!
虽然,苗民之弗用灵,当尧之时则然矣。
逮舜受终,而未有格心,乃窜之于三危。
又数十载,而禹始受命,爰有徂征之师。
夫以尧、舜之圣,相继而临天下,可谓盛矣。
《箫韶》九成,凤凰来仪,而蠢兹有苗,侮慢自若。
不要诸舞干七旬之后,而论于其不恭自贤之日,则违应之理,殆无證于此矣。
周自后稷积仁修德,其来远矣,武王太王、王季、文王之绪以有天下,而商之顽民,乃至三世而弗化。
天之所以与人者,岂独缺于是乎?
苗顽之于唐、虞,商顽之于成周,可诿曰寡。
乡原,夫子所恶也,而人皆悦之。
杨、墨,孟子所辟也,而言者归之。
夫子受徒久矣,而颜渊独为好学。
其后无疑于夫子之道者,仅有曾子
夫子没,而子夏、子游、子张乃欲强之以事有若。
自夫子不能喻之于其徒,曾子不能喻之于其友,则道之所存亦孤矣。
呜乎!
是非之决,于其明,不于其暗,众寡非所决也。
苗民之未格,商民之未化,乡原之未知其非,杨、墨之未归于儒,子夏、子游、子张之徒,未能克己而复礼,彼其私说诐论可胜听哉?
揆之至理,则是所谓不善者也,是所谓不明者也,是其所以为非者也。
苗民之格,商民之化,乡原而知其非,杨、墨而归于儒,子夏、子游、子张之徒,一日克己而复礼,则是非之辨判然明矣。
是理之在天下无间然也,然非先知先觉为之开导,则人固未免于暗。
故惟至明而后可以言理,学未至于明而臆决天下之是非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
纯乎其善,纯乎其不善,夫人而能知之也。
人非至圣至愚,时非至泰至否,固有所不纯。
有所不纯,则其大小、本末、轻重、多寡、表里、隐显、始卒、久近、剧易、幸不幸之变,非至明谁能辨之?
有善于此,至大至重,宜在所师,宜在所尊,而以其有不善焉,而其善不遂,其事不济,举世莫辨,而反以为非,反以为惩,岂不甚可叹哉?
念虑之正不正,在顷刻之间。
念虑之不正者,顷刻而知之,即可以正。
念虑之正者,顷刻而失之,即是不正。
此事皆在其心。
《书》曰:「惟圣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」。
然心念之过,有可以形迹指者,有不可以形迹指者。
今人有慢侮人之心,则有慢侮之容,慢侮之色,慢侮之言,此可以形迹指者也。
又有慢侮人之心,而伪为恭敬,容色言语反若庄重,此则不可以形迹指者也。
深情厚貌,色厉而内荏者是也。
可以形迹指者,其浅者也。
不可以形迹指者,其深者也。
必以形迹观人,则不足以知人。
必以形迹绳人,则不足以救人。
非惟念虑之不正者,有著于形迹,有不著于形迹,虽念虑之正者,亦有著有不著;
亦有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;
亦有善不善杂出者。
比干之忠则可见,如箕子佯狂,微子适周,不可谓之不忠。
曾子孝则可见,如舜不告而娶,不可谓之不孝。
此是事理之变,而不可以形迹观者。
匡章之得罪于其父,乃在于责善,此是善不善杂出者。
通国皆称不孝,则便见匡章不得。
孟子乃见得他善不善处分明,故与之游,又从而礼貌之。
常人不能知此等处,又未足论。
世固有两贤相值而不相知者,亦是此处,如老泉之于王临川东坡之于伊川先生是也。
尧、舜、文王、孔子四圣人,圣之盛者也。
二典之形容尧、舜,《诗》、《书》之形容文王,《论语》、《中庸》之形容孔子,辞各不同。
诚使圣人者并时而生,同堂而学,同朝而用,其气禀德性,所造所养,亦岂能尽同?
至其同者,则禹、益、汤、武亦同也。
夫子之门,惟颜、曾得其传。
以颜子之贤,夫子犹曰「未见其止」,孟子曰「具体而微」。
曾子则又不敢望颜子。
然颜、曾之道固与圣人同也。
非特颜、曾与圣人同,虽其他门弟子亦固有与圣人同者。
不独当时之门弟子,虽后世之贤,固有与圣人同者。
非独士大夫之明有与圣人同者,虽田亩之人,良心之不泯,发见于事亲从兄、应事接物之际,亦固有与圣人同者。
指其同者而言之,则不容强异。
然道之广大悉备,悠久不息,而人之得于道者,有多寡久暂之殊,而长短之代胜,得失之互居,此小大广狭、浅深、高卑、优劣之所从分,而流辈等级之所由辨也。
《书》疏云: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。
天体圆如弹丸,北高南下。
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,南极入地下三十六度,南极去北极直径一百八十二度强。
天体隆曲,正当天之中央,南北二极中等之处,谓之赤道,去南北极各九十一度。
春分日行赤道,从此渐北。
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,去北极六十七度,去南极一百一十五度。
夏至以后,日渐南至。
秋分还行赤道,与春分同。
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,去南极六十七度,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。
其日之行处,谓之黄道。
又有月行之道,与日相近,交路而过,半在日道之里,半在日道之表。
其当交则两道相合,去极远处两道相去六度
此其日月行道之大略也。
黄道者,日所行也。
冬至在斗,出赤道南二十四度。
夏至在井,出赤道北二十四度。
秋分交于角,春分交于奎。
月有九道,其出入黄道不过六度,当交则合,故曰交蚀。
交蚀者,月道与黄道交也。
苟无所蔽,必无所穷。
苟有所蔽,必有所穷。
学必无所蔽而后可。
学不亲师友,则《太玄》可使胜《易》。
主于道则欲消,而艺亦可进。
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,艺亦不进。
以道制欲,则乐而不厌。
以欲忘道,则惑而不乐。
有有志,有无志,有同志,有有志。
观鸡与彘,可以辨志,絷猿槛虎,可以论志。
谨微不务小,志大坚强有力,沉重善思。
四方上下曰宇,往古来今曰宙。
宇宙便是吾心,吾心即是宇宙。
千万世之前,有圣人出焉,同此心同此理也;
千万世之后,有圣人出焉,同此心同此理也;
东南西有圣人出焉,同此心同此理也。
近世尚同之说甚非。
理之所在,安得不同?
古之圣贤,道同志合,咸有一德,乃可共事。
然所不同者,以理之所在,有不能尽见。
虽夫子之圣,而曰「回非助我」,「启予者商」,又曰「我学不厌」,舜曰「予违汝弼」,其称尧曰「舍己从人,惟帝时克」。
故不惟都俞,而有吁咈。
诚君子也,不能,不害为君子;
诚小人也,虽能,不失为小人。
宇宙内事,是己分内事;
己分内事,是宇宙内事。
人心至灵,此理至明,人皆有是心,心皆具是理。
圣人固言仁矣,天下之言仁者,每不类圣人之言仁。
圣人固言义矣,天下之言义者,每不类圣人之言义。
圣人之言,知道之言也;
天下之言,不知道之言也。
知道之言,无所陷溺;
不知道之言,斯陷溺矣。
右贤而左能,德成而上,艺成而下。
道行道明,则耻尚得所;
不行不明,则耻尚失所。
耻得所者,本心也;
耻失所者,非本心也。
圣贤所贵乎耻者,得所耻者也。
耻存则心存,耻忘则心忘干宝《晋记》有耻尚失所之说。)
求处情,求处厚,求下贤,欲行浮于名,耻名浮于行先生因读表记书此语。)
正纯杂系念虑,清浊强弱系血气。
朱、均、管、蔡,志不变也,非质不可变也。
苗格、崇降,圣人有以变其志也。
后世知有事而不知有政,知责详于法而不知责详于人。
学者规模多系其闻见。
孩提之童,未有传习,岂能有是规模?
是故所习不可不谨。
处乎其中而能自拔者,非豪杰不能。
劫于事势而为之趋向者,多不得其正,亦理之常也。
道譬则水,人之于道,譬则蹄涔、污沱、百川、江海也。
海至大矣,而四海之广狭深浅,不必齐也。
至其为水,则蹄涔亦水也。
常人所欲在富,君子所贵在德。
士庶人有德,能保其身;
卿大夫有德,能保其家;
诸侯有德,能保其国;
天子有德,能保其天下。
无德而富,徒增其过恶,重后日之祸患。
今日虽富,岂能长保?
又况天生民而立之君,使司牧之,故君者所以为民也。
《书》曰:「德惟善政,政在养民」。
行仁政者所以养民。
君不行仁政,而反为之聚歛以富之,是助君虐民也,宜为君子之所弃绝。
战国之时,皆矜富国强兵以相侵伐,争城以战,杀人盈城,争地以战,杀人盈野。
孟子推明孔子之言,以为率土地而食人肉,罪不容于死。
推论既明,又断之曰:「人臣善战者服上刑,连诸侯者次之,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」。
孟子在当时所陈者皆尧、舜之道,勉其君修德行仁,劝之以閒暇之时明其政刑,自谓以齐王犹反手耳。
使孟子得用,必能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其朝,耕者皆欲耕于其野,商贾皆欲藏于其市,行旅皆欲出于其涂,天下之民尽归之,则无敌于天下矣。
此理甚明,效可必至。
当时之君,徇俗自安,不能听用其说,乃反谓之迂阔,可谓不明之甚也。
重修黄岩诸闸记 南宋 · 彭椿年
 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一二、《赤城后集》卷八、嘉靖《太平县志》卷二、万历《黄岩县志》卷一、雍正《浙江通志》卷五八、嘉庆《太平县志》卷二、光绪《黄岩县志》卷三
台之五邑,黄岩为壮。
邑境之濒于海者,率三之二,故其地势庳卤,抱山接涂,川无深源,易潦易涸,非资乎畎浍之利,则不可也。
官河贯于八乡,为里九十,支泾大小委蛇曲折者九百三十六,以丈计者七十五万。
其泄水至于海者,古来为埭几二百,斯足以荫民田七十馀万亩。
元祐间,罗公适持节本路,知此邑之水利为详,因其埭之大者,增置诸闸,今之常丰、石秋、永丰、周洋、黄望,皆其遗迹也。
岁月之久,无所是證。
前后兴修者,往往功力不至,随成随坏,遂谓诸闸终不可建,惟漕运干官谢敷经、乡士支汝绩、陈谦、徐弗如、陈纬深知其利病。
淳熙甲辰之冬勾公昌泰常平使者,按行田野,悯闸事不修,于是用其议,有请于朝。
孝宗皇帝深嘉之,出度僧牒,为直一万四千缗。
勾公以本司钱六千缗成其役,乃檄宁海丞永嘉林季友邑丞四明刘友直董其事,又委乡寓居与士人分领之,而武学博士蔡镐于规摹条画尤所究心。
乙巳仲春首役,至孟冬讫事。
所建者六,回浦、金青、长浦、鲍步、交龙、斗门是也。
增修者三,周洋、永丰、黄望是也。
于是置庄以守之,垦田以赡之,择人以主之,有钩索以备其器用,有夫匠以供其役使,其所须者,纤悉具至。
连岁之间,民浮其利。
乡人追念先贤始事之勤,相与筑为堂宇,肖其象而祠之,所以报也。
岁在甲寅提举李公谦永丰之闸又复废淤,从而新之,再建常丰混闸。
三年,提举李公太性复修周洋,及建常丰清闸。
丙辰秋,大熟未穫,巨潦相仍,自此闸政难于修举,民方忧之。
常平使者李公洪以新职升辞,遂以本路盍所兴行者请于庙堂。
丞相谢公以元枢秉大政,因言黄岩建闸利害。
李公下车未几,深注意焉。
询访乡之贤德士庶,考究其实而奏闻之。
圣意嘉纳,有旨:拨封桩库六千缗,修混水、鲍步,重建金青、黄望、长浦、交龙等闸。
黄望易其旧址,依山之岩石,凿而为之。
邑丞付坦、簿温良臣、尉徐士表乡官新监尤藏、封桩库赵师雍、新常熟县簿鲍端亨及乡士之公勤端实者分治其事,又以军事判官赵师伋而总隶之。
郡太守直阁叶公贽以农事为重,恪于奉承,凡所施行,人不敢慢。
役兴于己未之良月,工毕于庚申仲春,当农务之隙,役不告劳,人不告病
或者谓其讲究详尽,区处得宜,所以功过于畴昔也。
夫平为福,有馀为祸,物莫不然,水尤其甚者。
方水之潴于闸也,浅者资灌溉,深者备事罥。
闸之为利,可胜言哉!
迨其秋成之际,风如颓山,雨如翻海,虽有百闸,岂能为益哉?
故乡者数闸之修,不能当丙辰己未风雨之变。
是不然。
一岁一熟者,事之常也。
风雨之灾,或十年而小变,或百年而大变。
己未之潦,水高于闸者数尺,踰月而退,是几十年而小变也。
丙辰之潦,水高于闸者寻丈,五旬而后退,虽乡之耆老,未尝睹之,是几于百年之大变也。
讵而可忘一年一熟之利,而胶于十年、百年或变之说乎?
修人事以应天者,理之常。
舍人事而不修者,则必有饥贫困苦之患。
况此邑之民鲜有谋生之利,其所以奉公营私,仰事俯育者,一出于稼穑,可不念哉?
是用叙其始末,书其工役,纪其日月,以告来者云。